我有晨跑的习惯,坚持十多年了。每到冬天,我还会去郊外跑一段时间,体验那种在旷野中奔跑的畅快淋漓之感。
一个人在冬天的旷野中奔跑,觉得自己在天地间既渺小又伟大。渺小是因为天地空阔,万物灵性,自己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存在;伟大是因为奔跑起来有顶天立地的感觉,有种征服的快乐,就像冬天的树一样,要迎战冬天,征服寒冷,一种昂扬向上的力量就不由得从心中升腾而起。晨跑的时候,我摆动手臂,昂着头,迎着风,目视前方,把冬日旷野的风景全部收于眼底,仿佛是在一幅简洁流畅、悠远苍茫的画中奔跑一般,心中时而激昂时而旷达,时而豪迈时而洒然。
别的季节不行,旷野里有庄稼草木等遮挡视线,无法体会那种辽远无边的苍茫与壮阔。冬天的旷野真的是一幅安静的画,周遭寂静,只听到风声呼呼而过。野旷天低,草木凋零,晨霜清冷,浅雾迷蒙,一切都呈现出冬季特有的气韵。我所在之地,冬小麦已经长出手指长的一截,绿生生的,有些不合时宜。它们似乎是冬天的叛逆者,故意用绿色彰显对严寒的蔑视,在挑战冬天的权威。那样生动的绿色,是田野里明丽的色彩。如果不是呼啸的冷风在提醒,几乎让人怀疑那是阳春三月的绿。不过这种嫩生生的绿坚持不了多久,就会随着寒冷愈演愈烈而逐渐变成苍绿,直至隐没在白雪皑皑之下,只待来年春暖花开。
我在冬天的旷野里奔跑,脚下是一条落叶零星的小路。路旁是杨树,树上的叶子并未完全落光,依旧不时有黄叶飘落而下。一天夜里,风很大,风声敲得窗子呜呜作响。第二天早晨,我到郊外,发现小路上铺了薄薄一层落叶。我跑在上面,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,感觉回到了童年的故事里。抬眼望去,天苍苍,野茫茫,风寒冷,景凄迷,我的心中却涌起了温暖的感觉。
三十多年前,这样的画面就曾在我的记忆里定格。那时候我跟伙伴们在冬天的旷野里狂奔,我们追逐嬉戏。有时候,我们会听从大人的吩咐,在旷野里捡树枝树叶,带回家当柴烧。有时发现地里有遗落的红薯,我们会找块空地,垒砌一个简陋的烤炉,烤红薯吃。冬天的旷野,乐趣无穷。忽然明白,我有在冬天旷野奔跑的情结,大概源于小时候的经历。人总是这样,对童年的经历念念不忘,终成一种根深蒂固的情结。我们大概会用一生的时间,来努力去与童年相逢。
冬天还是那样的冬天,风景还是那样的风景,只是人已经不再是少年。这个世界变化太快,很多东西都在时光中变化了,可旷野的风景依旧。我想,三十年前的风景如此,一百年前呢,一千年前呢?这里的风景仿佛被时光的列车丢下了,一切都是曾经的模样,沧海没那么容易变桑田,不由生出“白云千载空悠悠”的感慨。
在冬天的旷野奔跑,我的思绪在天马行空,脚步也轻快自由。跑着跑着,我觉得自己真的跑成了一棵冬天的树,怀揣着温暖的记忆,以傲然的姿态迎接寒冷。(作者 王国梁)